這一句話又引來了媽媽的一篇教科書般的說服教育：“就算是周日，可是你玩了8小時，但其他同學沒有玩，他們在用功8小時，一來一往就相差了16小時，你以為你考了個第5名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？這裏邊有多少的運氣成分呢？你要知道，讀書就是逆水行舟，不進則退！相差這16小時，就好幾名同學趕上你超過你了，你自己難道不知道著急嘛？為什麽總要我來提醒你呢？小敏，你要記住，你可寄托了咱們家所有的希望，可不要像你弟弟那樣心都野了，你要每時每刻都要繃緊神經，學習，學習，再學習！明年你就要高考……”

我聽得呲牙咧嘴，相同的話我都已經能背下來了！我相信如果我媽出一本《子女訓話指南》的話，一定會特別暢銷。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更年期嘛？我的天啊，再聽下去，我可能真就做不完作業了。

“媽，剛才支書舅舅又吐了，而且還哭了，快，你快去照顧一下。”我趕緊轉移話題。

媽媽一聽有點著急，終於停住了嘮叨，趕去房間照顧支書舅舅，即便是這樣，還不忘了回頭叮囑我——

“不做好作業不許你出門！”

Oh My God……

我似乎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輕松。如果讓美女四劍客的其他三位來聽一聽的話，一定會瘋掉的吧。我都有點佩服我自己強大的意志力了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，必先苦其心志，勞其筋骨，還要給她一個隨時隨地都嘮嘮叨叨的媽媽！

算了，還是做作業吧。等一下還要給姐姐送吃的。

忽然，我的餘光看見門口高興的身影。這小子鬼鬼祟祟，緊鎖眉頭。他一般遇到難題就會是這種表情，而他每次出現這種表情都會來麻煩我。一想到他有難處，我的心情頓時變得好了起來。

“啥事情？”我假裝不耐煩。

高興慢慢地踱著步子進來，試探性地問：“姐，如果……我是說如果，我遇到了難處，你會不會幫我？”

這小子還在玩太極！哼！

正在我的意料之中。盡管如此，我還是抑制不住地興奮起來。終於有什麽東西難住這位豬高興了？平日裏他可是天天趾高氣昂，滿不在乎的。

“難處？你遇到了難處？快告訴我，是什麽難處能難住你這位鬼精靈？”

“為什麽我一說難處，你就滿臉興奮？”

“這當然了，我的生活裏本來就缺少陽光，你的難處對我來說就是快樂的源泉呀……快說，啥難處？告訴你姐，你姐聽著高興！”

高興立著眼睛，恨恨地說：“好，你好好聽著，前幾天我掙了100多塊錢！”

啥？我楞住了，100塊錢，比媽媽一個月掙的錢都多！

我有點不相信：“你賣那些難看得要死的骷髏頭項鏈，掙了100多塊錢？”

高興一撇嘴：“怎麽啦，這消息是不是讓你痛不欲生？”

我們姐弟倆不管到任何時候，只要看見對方不開心自己就覺得高興。從這一點上來看，我倆還真是親姐倆。這臭小子哪裏是有什麽難處，這分明就是來跟我炫耀的啊！

我把高興推出房間，“快走快走，別在你姐這裏顯擺了，你姐我還要做作業呢。”

高興一扭身，居然還賴在房間裏不走了，剛才還在臭屁的表情不見了，換回了那一臉苦瓜相：“但是，我的問題是，我不知道這100多塊錢是不是會被沒收……我們班主任說，過兩天他就要來家訪。”

我幸災樂禍：“這錢怎麽能被沒收呢？高興，姐豁出命來也要幫你保全這來之不易的、用喪失面子換來的、以宰殺熟人同學的方式得來的100多大洋！”

這下子高興沒話了，鼻孔裏哼了一聲，跺跺腳回到自己房間。看著他出了門，我坐下來一邊做作業一邊感慨：我的媽呀，這家夥實在太有錢了，以後我會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階層的，那我以後會不會向他借錢啊？完了，高興之前說，要收我的利息，這家夥這麽財迷，也許真的會做到在金錢面前六親不認的……

正是因為那天的作業任務多，等我帶著打包的袋子去到姐姐那裏時，已經很晚了。

我敲門，無人開門。奇怪，姐姐明明回家了呀。

姐姐有把備用鑰匙放在門口一個隱蔽的地方，見四處無人，我用手掏出鑰匙，開門進去。

這一進門後看到的場景，把我嚇了一跳。

姐姐一個人躺在沙發上，已經睡著了。沙發前的茶幾上有一個酒杯和半瓶沒有喝完的酒，簡單的收錄機裏有磁帶還在轉動，傳出童安格憂郁的歌聲。

我呆站在那裏，看著姐姐的面容，姐姐臉上還有兩行清晰的淚痕。

今天是愛書姐姐的婚禮，姐姐肯定也想起了自己的婚禮。3年前姐姐在婚禮上是那麽幸福，那麽美。那時候，她是萬人羨慕的焦點。但今天，她獨身一人，祝福愛書姐姐新娘新郎美滿幸福白頭到老。

剛才姐姐一個人在家，她喝酒、聽歌、回憶。她喝醉了，她哭了，她睡著了……

我很想摟抱一下姐姐，或者，坐在她身旁，握住她的手。但我最終沒有碰她，怕她驚醒。我去臥室拿了一床毛巾被，蓋在姐姐身上。

這世間，有個詞叫“姐姐”。“姐姐”沒有“媽媽”這個詞偉大，但是，“姐姐”會在“媽媽”無力的時候，為家庭挺身而出。“姐姐”在弟弟妹妹面前總是堅強站立，要痛哭，只能晚上，只能一個人。“姐姐”願意把難事和責任攬在自己身上，把喜歡的糖果和衣服讓出來。

這就是“姐姐”。

我突然發現，我對我的“姐姐”，還沒有說過一聲“謝謝”或者“對不起”。

26

高興的老師馬拉來家訪的時候，我正在房間換裙子。高興門也沒敲，直接就闖了進來。

我“啊”地一聲尖叫：“豬高興！混蛋！你是豬哇！”

高興其實在沖進來的時候就閉上了眼睛，他慢慢退出去，背著身子等在門口問：“姐，好了嗎？姐，我的親姐，豬高興有急事稟報！”

我手忙腳亂地穿上衣服，一邊穿一邊覺著臉上似乎熱得不得了，這個冒失鬼！

“小流氓，笨蛋，蠢！說你是豬還委屈了豬。進來說，啥事情？”

高興依舊閉著眼，像個盲人一樣雙手亂揮，踱著小碎步摸索著進了房間，他這副樣子別提多滑稽了。

“姐，你在哪？可以看了嗎？”

我不耐煩地說：“睜開你的豬眼吧。”

高興睜開眼睛，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：“馬拉老師來了……”

我又開始興奮：“真來了？”

高興說：“真來了……我遠遠看見他走過來了，現在估計就在家門口了，我現在怎麽辦？”

我揶揄他：“還能怎麽辦？接待去呀！像迎接皇上一樣地去接待啊，這不是你的強項麽！”

高興破天荒地沒有反駁我。他一臉愁容：“我怕被沒收家產啊……我那萬貫財產，得來也不容易的啊。”

“那你想怎樣？”

“我……我可不可以藏一半在你這裏？萬一我被抄家了，也好留條退路？”

這樣一來，我不就成了幫兇？但我似乎想到了什麽……

“沒問題。”我正色道。

高興松了一口氣，似乎沒發現我的神色異樣，掏出一疊錢夾在一本書裏，然後把這本書放在書架上，混在了其他的書裏。除了我和高興，大概不會有人註意到我的書架上藏著這筆“巨款”。

老師來了，這是大事。我們全家出動，陪著馬老師聊天。爸爸泡茶，媽媽寒暄，我和高興也被拉來旁聽。當然，我是作陪，高興屬於被“陪”的——他深知今天晚上如果表現不好的話，很有可能會引起來自媽媽的地震。

大概中國的家長在面對孩子班主任的時候，都會不由自主地低聲下氣，尤其孩子還是高興這樣的。

媽媽誠懇地說：“馬老師，我知道我家兒子讓您辛苦了。他從小就調皮、淘氣，還臉皮厚……”

高興憋不住：“媽，我在你心裏真的就這樣嘛？”

沒等媽媽說話，高興又換上一副極其諂媚的語氣跟馬拉老師說：“馬老師，您知道，我其實也是有優點的……”

馬拉老師微笑著：“高興同學的優點和缺點都是有目共睹的。有優點是好事，有缺點也不可怕，認識了自己之後就改正。尼采在9歲的時候就說了：人生有如一面鏡子，在鏡子中認識自己，我要稱之為頭等大事，哪怕隨後就離開人世。對吧？”

“喲，這是誰說的？尼采？這孩子的名字怎麽聽著不熟，他現在在哪，考上大學了嗎？”媽媽接話問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